洪影说戏
前 言
适逢评剧诞生一百周年之际,我们将洪影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老艺术家,评剧“洪派”创始人、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介绍给大家。她那学艺、票戏、成角、谐众、创派、抗病、传承的经历,令我们闻之感动,备受激励。承蒙社科专家、洪派学会副会长张亚钧教授友情力荐,下面就请这位八旬老人向大家慢慢讲述她那过去的故事。
第一章
八岁学艺 京城奠基
我洪影1930年生于滦县雷家坟,祖籍北京市。我出生正是石榴开花时节,所以父母给我起了“石榴”的乳名。今年我已80岁了,但一提起儿时学艺的情景,却依然记忆犹新,历历在目。
那是个兵马大乱、民不聊生的年代。我虽出身满族后裔,可从我祖父辈就已破落。我是独生女,父母把我当成掌上明珠。为养活我,父母在滦县老车站靠给人当雇工和做一些小贩生意为生。因家中没有男孩,为防别人歧视、欺侮,父母常把我打扮成男孩模样。我从小顽皮好动,常和男孩在一起玩耍打架、翻跟头、打把式、爬墙、上树,样样不落男孩后边。回到家里总是浑身是土,母亲不让我折跟头,我不听,父亲就让母亲给我梳了个“朝天杵”,并用几根粗铁丝和小辫直立捆在一起。这也难不倒我,我想法把小辫揪松,把铁丝放倒后再练。想起来这也就是我以后扮男唱生的主要原因吧。那时家里穷,我没上过几天学,但我深知父母养我不易和“百善孝为先”的道理,所以很小我就盼望着长大以后多挣钱赡养孝顺爹妈。
转眼我长到8岁,个子比一般女孩都高。说起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本应该帮父母干点活的时候,我却受母亲爱看戏的影响,偏偏爱上了演戏这一行,尤其是常看到一个叫小摩登(钱玉舫)的女演员坐着带铃铛灯泡(摩电)的洋车在我家门口路过,心里总是痒痒的。记得有一次随母亲到一家戏园子看戏回来,忍不住对父母说:“我也要学演戏。”父亲不允,我就哭闹不止。平时父亲对我宠爱娇惯,从未打过我一下,这回可气恼了父亲,第一次拿起鸡毛掸子,追着我一顿抽打。因为旧社会唱戏的没地位,属下九流,父亲生怕受人歧视。我生来倔强、任性,非学戏不可,后经母亲一再说服,父亲只好把我送到一个叫“金百灵”的师父那学评戏,因为戏词粗俗,没几天又送我到一个叫刘玉林的老师那学京剧花脸,不久又因头上被打了个包没能瞒过父亲而被领回家。
没隔几天,听说北平(北京)那边好混,并能拜到名师,父亲就带我们母女来到祖籍。初到两处戏班,班主都要我父亲签下“走跑逃亡,打死勿论”的契约,均被刚强的父亲严词拒绝。几经周折,我们一家来到虎坊桥附近的万民路南口,以每月5块大洋(学费)投拜于京剧名师赵月笙门下。师父听我嗓子好,有阳刚之气,叫我工学京剧老生,并给我起名叫“洪效岩”,取效仿岩石之意。从此我就开始了艰苦的学艺生涯。每天早起吊嗓、走台步、踢腿、抢背、甩发……白天师傅上课,说身段,晚上背、念戏文。此外,我们几个小孩还要担负生火、打水、扫地、买东西等事情,稍有闲空,还要给师父、师娘伺候牌局。师父教学非常严厉。记得有一次,我学唱《失街亭》中诸葛亮的一段唱中的“两国交锋……”,因唱“锋”字,喷口音用腮不好,师父就用戒尺(惩戒学生的木板)一下捅到我的嘴里,一阵豁拉,顿时头昏脑涨,满嘴冒血。还有一次唱《哭灵牌》,当唱完“二弟、三弟呀,孤的好兄弟”的甩腔之后,因是“哭头”,没有过门,马上接唱“点点珠泪往下抛”时,几次没有唱准,又被罚跪搓板。师父不光严厉,而且教学有方。当教我们眼神和节奏时,专门指定几根椽子,随着师父念点儿“嗒、嗒……”先看哪根,后看哪根,再看哪根,反复练习果然奏效。三年过去了,我先后学会了《武家坡》、《失空斩》、《乌盆记》、《法门寺》、《珠帘寨》、《打渔杀家》、《四进士》等十几出戏。临走时师父说“效岩是个小精灵,几乎把我的玩意儿全学去了,我没的教了”。并一再嘱咐我,一定要利用自己的嗓音优势,像“四大须生”和“四大名旦”那样唱成大角。